Monday 7 September 2009

作曲者的自尊; 樂評的自尊: 為批評貝多芬而流傳數百年?

在MSN上丟給JJ一篇阿勞錄音舊瓶新裝的新聞, 聊著聊著便聊到從以前的雜誌到現在的網路, 鮮少在台灣主流音樂相關的文章評論中閱讀到新音樂相關的作品.

"新音樂在台灣不流行 而且沒人要看"

不由得呼吸一滯. 說出說這句話的並不是一般愛樂人, 而是從台北藝術大學畢業演奏主修的學生, 同時又具有理論作曲背景的他, 在演奏我的作品時也都尚能恰如其分, 理解作品. 我相信並不是因為對所謂 '現代 (藝術) 音樂' 有什麼偏見而講的, 只是非常直接的實話實說. 如果連他都覺得不流行沒人看, 遑論一般古典愛樂者? 不是我不喜愛經典, 不是我不喜愛已逝的大師, 但我們當代的音樂文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現代樂, 現代樂, 身在當代的人是很難去抽離自己, 而看到自己所寫的作品是否真正代表了 '現代'. 但寫曲子的人, 可是為了求自己的作品能被貼上一個 '現代' 的標籤而寫?

今天是在公費審核過後第一次見了新的指導教授, 一紙學位, 懸宕兩年. 修到半途教授退休, 雖然自己常開玩笑說此舉定是倍受詛咒, 硬是成為前教授的閉門弟子, 但其中困躓乖蹇的波折及失志, 實非可與外人道也. 猶記當時在申請學位時, 父親一直問我, '你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事業? 為的是名利? 為的是錢財? 相較於平穩的工作, 固定的收入, 與家人共處的時間, 到底是什麼可以讓我放棄現有的一切而去求一個冷闢至極, 毫無前景的荊棘之路?

我只是不能不寫.

沒有一個說得出道理的理由. 國中大考在即仍舊寫小說, 出國後在雙主修中選擇了作曲. 我要是神智清醒, 懂得權衡輕重, 就不會做出這些事. 但在我的心裡, 有某些東西, 一直在尋求一個出口, 一個從無形蛻為有形的過程. 在創作中, 才能感受到某些真實的存在. 這是一個 curse 還是一個 bless? 相較於多數時間處理問題時的冷靜理智, 對於創作, 我完全毫無理智可言. 曾經不只一次跟朋友或家人提過, 就算是痛苦的過程, 也令我樂在其中.

作曲家舒曼曾在給身為鋼琴演奏家的妻子的信裡提到:

Anything that happens in the world affects me - politics, literature, people. I reflect on these things in my own way, and these reflections seek an outlet in music. This is also the reason why so many of my compositions are hard to understand.
-Robert Schumann (Letter to Clara Schumann)

簡單講起來, 舒曼說他的音樂是反應了他所經歷的生活, 是他對這些事物反應的一個 '出口'. 而因為如此, 多數人對他的語言感到晦澀難暸.

心有戚戚焉, 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同, 知音難尋, 其實不難理解. 今日指導教授有提到, 實驗樂派, 已經是二十世紀的舊東西了, 創新是什麼? 每一位作曲者應該 'be honest to itself' 對自己誠實才能寫出與自身現代相應的東西, 才能對作品產生共鳴. 這是身為創作者的 'pride', 最起碼, 我是這麼相信的. 先不提對現在的指導教授有什麼其它想法, 在這點概念上, 目前看來一致.

那麼樂評的 'pride' 又是什麼?

手上有一本有趣的書, 是集結往來樂評對現在公認大師作品的批評. 其中雖有極盡嘲諷之能事, 一看便知完全以個人喜好凌駕於專業素養的文章, 但也多少有些忠於自己對作品感受及了解所寫的感言.

光是簡單舉個貝多芬的例子 [以下出自 Slonimsky, Nicolas (ed. 2000) Lexicon of Musical Invective: Critical Assaults on Composers Since Beethoven's Time.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對不起, 我真沒力再加翻譯, 翻完我都忘了自己要寫什麼, 請忍耐將就看看)

'Beethoven took a liking to uneuphonious dissonances because his hearing was limited and confused. Accumulations of notes of the most monstrous kind sounded in his head as acceptable and well-balanced combinations.' 算是客氣的, 覺得是貝多芬聽不到, 所以寫一堆樂評聽來不能忍受的不諧和音 (忍不住來句迷之聲, 你以為作曲的人和聲是學假的嗎?)

'I confess freely that I could never get any enjoyment out of Beethoven's last works. Yes, I must include among them even the much-admired Ninth Symphony, the fourth movement of which seems to me so ugly, in such bad taste, and in the conception of Schiller's Ode so cheap that I cannot even now understand how such a genius as Beethoven could write it down. I find in it another corroboration of what I had noticed already in Vienna, that Beethoven was deficient in esthetic imagery and lacked the sense of beauty.' 這就聽得出來有點意氣用事囉, 要是寫的人知道這麼意氣用事的文字, 會流傳至數百年後, 當時應會更謹慎些吧.

Beethoven always sounds to me like the upsetting of bags of nails, with here and there and also dropped hamer. 這個看得出充滿個人的主觀譏諷, 對於不理解的東西就主觀且刻薄的批評, 但這種人其實多得不得了.

即便如此, 這些現在被我拿來當消遺的樂評, 最起碼多少都還留有些真實的自我, 及對當代音樂的注意. 站在他們個人的角度, 對當時的音樂創作去抒發一己之見, 去為他們所認同的創作而出聲 (不是沒有極少數的幾個慧眼視英雄的例子). 相較之於現在多數都是拿大師作品來下筆的樂評, 不得不覺得他們有勇氣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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