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注意到 'Sugar&Spice' 是從中央火車進出時偶爾擦身. Adelaide street 是市公車往來的重要幹道, 這裡又近中央車站, 從早到晚人車如潮水, 喧囂擾攘, 無一刻安寧. 'Sugar&Spice' 坐落在市區這棟緊鄰著中央車站的高級公寓樓下, 週邊幾間商家的店面全走精巧雅緻路線, 帶著一點古典氣息. 路上的行人莫不是急步來去, 透過美麗的櫥窗望進店裡那沉靜的氣氛, 像是不同個世界似的. 同一條街, 玻璃一邊是二十一世紀的車陣人浪, 隨著紅綠燈號, 路上的畫面便從暫停轉到播放般驀地時停時走; 一邊是被咖啡香繚繞的十九世紀, 闇然幽黃的燈光, 時而聽得些喁喁噥噥, 動作是散落一地的拍子, 全不統一.
很難不被店裡這種 '心遠地自偏' 的氣息給引去注意力啊.
那一年大學把全系上的學生都丟到高中去帶團, 每星期坐上近半小時的火車, 再走一公里的路到一所中學去參與他們的樂隊練習. 外國人的中學生怎麼外表就已經這麼成熟了呢? 要收服青春期的孩子不是容易的事, 何況當時的我也沒大他們幾年. 每次回程從中央車站走出來都有種骨頭快散掉的感覺.
是從那時開始養成了去 'Sugar&Spice' 的習慣吧? 總覺得推開厚重的木頭玻璃門, 當所有雜音被阻隔在外的那一刻起, 疲憊就被治癒了.
'Sugar&Spice' 營業時間非常早就開始了, 但下午只到六點, 週末不開, 只做上班時間的生意. 下午五點到六點間, 在店裡傍著早見底的咖啡杯, 看著外頭下班的人流, 襯著一點一點消逝的日光, 是學生時期才能享受的奢侈.
有陣子在網路公司打工, 早上六點剛過就必需在 'Sugar&Spice' 對面公車站轉車, 以便能在七點前進公司. 甫進大學時發覺同學學長打工經驗較我真不知多多少, 未成年打工天經地義, 對我刺激不小. 捱過顛簸的大一生活, 打工便成了我留學生活的另一堂必修課. 微薄的收入不過是附帶, 主要是為了能在心理上感到更加獨立成長, 從父親嘴裡的 '溫室裡長大的小孩, 被保護得太好' 中掙脫出來. 像是必需要透過學習上對自我嚴厲的鞭策, 生活的簡約及在學校外擠出時間工作, 才能在心理上稍稍與之抗衡. 雖然說到底, 我仍是在溫室裡長大的小孩, 沒經歷過真正的苦難, 幸而至少認知這一點.
清晨五點多起床對夜貓子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常是睡眼惺忪腦子還沒醒只是身體自然動作來到市區, 走進 'Sugar&Spice' 外帶一杯超大杯熱巧克力. 店長見到我, 會幫我在杯口打上小山般的鮮奶油. 冬天裡頂著微亮的天色, 清冷的晨風,和著鮮奶油滑入口的熱巧克力, 至今在記憶中依然是無法比擬的甜美濃純, 當下愈是辛苦的過程, 沈釀後便愈是甘美的回憶.
後來換了工作, 對理財開始有了點認識, 雖然不再需要早上六點來市區轉車, 但每週一固定要來坐坐. 市區咖啡座雖多, 提供日報雜誌的也不少, 但讀得到 'Financial Review' 的卻不多. 'Sugar&Spice' 不但有, 而且總有兩份. 一杯咖啡及靜心讀報的儀式維持了好陣子.
直到某一天, 驚覺許久沒見到 'Sugar&Spice' 的招牌, 像逝去的時間那麼樣的遙遠又模糊. 原來, 'Sugar&Spice' 曾和我的生活有如此緊密的關連, 而我, 卻已從那段時間中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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